伴隨歐盟對華光伏反傾銷初裁出臺，歐美“雙反”已相繼落靴，合力圍剿中國光伏業的態勢已成。面對貿易壁壘高筑的殘酷現實，原料和市場“兩頭在外”的發展模式越發難以為繼，盡管一些龍頭企業已經做好海外代工甚至建廠的準備，但更多企業對于海外市場已然心灰意冷、退意萌生。另一方面，自從去年下半年起，提振光伏內需已被政府提上日程，一系列“光伏新政”扶持政策更是有望近期落地。一邊是海外發展受阻、另一邊是國內前景向好，光伏產業收縮戰線、回流國內或許已是大勢所趨。
雖然身處逆境，但對于那些“海歸”的光伏企業而言，他們轉戰國內最大的顧慮卻既不是資金、也不是土地，而是政策和市場環境。一些光伏人坦言，相對歐美明打明的貿易壁壘，他們更擔憂國內那些形形色色的潛規則和腐敗。的確，即使一萬遍呼喚“你快回來”，也遠不如給光伏企業創造一個暢通、公平、開放、透明的市場競爭環境來得實在。
光伏怎淪為“陽光”下的暗箱
很多海歸創業的企業家，在中國最大的困擾往往是“水土不服”。除了與歐美發達國家在社會發展階段、經濟水平方面的顯著差異外，最為海歸們詬病的當屬中國社會的功利化傾向。各行各業“拼爹”層出不窮，靠關系、走捷徑大行其道，政令不暢、法制不彰而形形色色的潛規則盛行。不幸的是，中國光伏業在這方面的紀錄并不光彩。更有人直言，在中國運作光伏項目，就是打著“陽光”的幌子干暗箱操作的勾當。
淪為眾矢之的的，首推“金太陽”示范工程。從2009年以來，中國光伏產業通過“金太陽”獲得了數百億元的補貼，但與巨大的投入相比，產出似乎總是差強人意。究其原因，雖然出臺初衷是好的，但其中漏洞明顯、缺乏監管，導致實施中走形變樣，大量補貼資金被騙取套用，一些企業和相關利益群體借機斂財，光伏業由此成為腐敗的重災區。
即便是很多已經建成的光伏項目，其建設的初衷就是為了騙取國家補貼，或者作為地方政府的形象工程及變相斂財的工具。以號稱亞洲最大的南京南站為例，投入運營兩年多后，其屋頂光伏項目卻遲遲未啟用；在輿論壓力下，這一全球最大的單體光伏建筑一體化項目，才定下了并網發電的時間表。顯然，南京南站之所以不急于并網，在于當初拍板投建屋頂光伏項目就既不為盈利也不為供電，根本就是沖著拿補貼和撐門面來的。
還有，從實際進入“金太陽”的企業來看，大量國有企業充斥，而作為光伏市場主體的民營企業則相對寥寥。一方面，是因為國企與政府的關系硬，占據“近水樓臺先得月”之利，在申報、審批各個環節享受“綠色通道”待遇；此外，國企家底厚、不怕虧，所以敢于低價承攬光伏電站，而不大顧忌實際收益前景。更有甚者，通過私下公關“打通關節”，導致不具備資質的企業也混跡其中；或者在電站建設中以次充好，補貼到手則萬事大吉。
光伏業通行潛規則大起底
如今，飽受詬病的“金太陽”終于日薄西山，并將被更加公開、公平的度電補貼模式所取代，但這絕不意味著光伏行業里的那些違規、腐敗行為從此沒有立足之地，中國光伏業就此海晏河清。只要政府著眼拉升GDP、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思路不變，只要部分企業指望通過暗箱操作發橫財的歪腦筋不改，權力尋租和花樣翻新的潛規則就不會輕易絕跡。
筆者就中國光伏業通行的潛規則大致做了個盤點。首先是光伏項目審批手續繁瑣、審批費用高昂。通常一個50KW分布式光伏電站的全部投資才50萬元，而辦全前期審批也需要差不多50萬元，這不是笑話嗎？從手續來看，目前一個電站從申請立項到最后并網發電，中間要經過項目核準、路條、可行性研究報告、環境評價、規劃、并網、土地許可、安全、驗收等關鍵環節，涉及至少十多個政府機關、蓋四五十個章，長路漫漫。這就是現在國內光伏電站投資者所面對的殘酷的行政環境。審批環節過多，權力尋租的空間就大，既滋生腐敗、又延誤商機，給投資者帶來巨大的額外負擔，更造成光伏電站的隱性投資高企。
其次是地方保護主義、地方利益至上。有些西部省市硬性規定，要在當地建設光伏電站，享受稅收、土地方面的優惠，就必須配套投建一定規模的光伏制造企業、解決一定數量的就業人口，還美其名曰“全產業鏈投資”。畢竟就中國現階段來看，能夠實現全產業鏈運作的光伏企業并不多，更多的企業還是專注于某一個環節或者領域。所謂“術業有專攻”，建設電站在行的，未必就一定擅長制造光伏電池，如今為了地方政績搞“拉郎配”、人為制造投資門檻，只能讓那些老實干事的企業望而興嘆。如今，大量次品組件充斥于西部電站，雖然裝機容量上去了，卻給電站運營帶來隱患；因為這些投資商根本就沒有想過什么投資回報問題，有些就是奔著地方政府的優惠政策來的。
再有就是一些地方為了展示形象或通過工程建設撈取利益、而電力企業為完成國家任務指標而建設光伏電站。前面提到的南京南站屋頂光伏項目，就屬于這一類形象工程的產物。畢竟全球最大的單體光伏建筑一體化項目落戶當地，的確給地方政府長臉；至于這個項目的投資回報前景如何、電力消納等，反而不在考慮范圍之內了。這樣的光伏項目，本質上就是打著新能源的幌子堂而皇之地浪費國家資源。還有，“一個巴掌拍不響”，能夠承攬這類項目的必定是有門路、有背景的企業，普通企業根本無緣置喙。事實上，少量政策制定者與企業過于密切，甚至存在官員家屬從事光伏產業的現象；部分官員還或明或暗地在企業任職領干薪，明目張膽地為企業輸送利益。
光伏電站建設中的以次充好亂象之所以屢禁不絕，還在于“中國特色”的銷售模式。有業者曾經說過，在中國銷售光伏產品，首要的不是看質量和品牌，而是看你的價格是不是足夠低，采購方經手人能不夠拿到回扣。在這一潛規則的導向下，沒有贏家的惡性價格戰成為必然的惡果。而在開拓海外市場的過程中，一些中國企業依然樂此不疲，把這種無序的低價競爭燒到歐美國家；最終不但敗壞了中國光伏業的整體形象和信譽，更是授人以柄、為歐美指控中國搞傾銷提供了現成的口實。
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
其實，類似的潛規則還數不勝數。背后的根本原因，在于中國光伏業與政策關系過于密切，所以基本上政府機構存在的各種弊端光伏都能沾上邊。平心而論，中國政府對光伏產業的扶持力度不可謂不大，但政府的扶持在執行階段大多被扭曲，沒能產生激勵企業創新的效果，反而使得真金白銀的補貼和各種優惠最終淪為各方爭搶的唐僧肉，項目審批成了各路衙門雁過拔毛的好買賣。中國光伏業的整體沉淪，雖有外部大環境的拖累，但與行業精神淪喪、潛規則盛行無疑更有著莫大的關系。
如今，面對那些從歐美市場回流的光伏企業和人才，提供扶持、助力發展是政府的分內之事。但在這之前，政府首先要弄清權力的邊界在哪里，不大包大攬、不越俎代庖，市場的交給市場、行業的交給行業，自覺克制亂伸手的沖動。還有，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，肅清光伏業內長期存在的積弊和流毒，讓各種或明或暗的潛規則無所遁形，還中國光伏一片朗朗乾坤，就是給這些歸來游子最好的見面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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